写下这篇文字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窗外的风微凉,窗内的光透亮,我就这样坐在电脑前写着自己的教育故事。回顾自己从教二十年的历程,不得不承认,最初进入教师这一行业,并非真心热爱。但二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一职业现在它与我已不单单是谋生的手段,我爱上了它,它成就了我,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孩子爱的抱抱和家长们热切的期盼。

我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没有傲人的荣誉和骄人的成绩;我也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没有优雅的身姿和迷人的脸蛋……但在孩子们的心中,我惊喜地发现,他们视我如女神。偶尔变化的发型,一件新买的衣服他们都能及时发现并悄悄告诉我:“好美啊!”轻微的咳嗽,沙哑的嗓音,疲惫的神情,他们都会匆匆跑来,用细嫩的小手为我捶捶背,用稚嫩的声音告诉我:“老师,你辛苦啦!”他们还会时不时给你一个一个小惊喜,让你忍不住感动,忍不住动容。

犹记得2014年10月的某天,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却闪着不一样的亮光。那时,我任教的孩子刚好四年级,一个一个的孩子机灵得像河边稀泥里的泥鳅,不晓得他们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悄悄谋划着要为我办一场生日派对。语文课前,几个孩子跑到办公室来,磨磨蹭蹭半天不走,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缠着我不让我挪步往教室走。铃声骤响,我拥着他们快步往教室走,他们却拖着我的手故意放慢脚步。这一群小鬼在搞什么!我有点着急,有点生气!上课铃都响了,还在走廊上闲庭信步,不慌不忙!我盘算着,等会到教室要再次重申课前的准备和上课纪律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我们的教室。门紧闭着,窗帘遮掩着,教室外听不到一点声音。有点疑虑,有点好奇,为什么大白天掩门闭户的?几个小滑头,这时也不拖着我了,就紧跟在我的身后,装作好奇的样子,好像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轻轻推开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教室里的孩子就齐刷刷地站起来,兴奋而热烈地齐呼:“丁老师,生日快乐!”身后的那几个孩子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推着我走到讲桌前,一个漂亮的蛋糕赫然在目,洁白的奶油,五色的水果,衬得“老师,生日快乐”几个字格外让人感动。

我愣在那里了。真的愣在了那里。

这是一群四年级的孩子,刚满十岁!

这是我当时教完六年级之后,极不情愿地从二年级接手的孩子们!

现在,他们已经从小学毕业一年了,但是我依然记得做事细致认真的小蒋同学,记得懂事霸道的骁哥,记得乖巧的梅,勤奋的雪,聪颖的奕,还有灌篮高手兰,田径健将义……还有那个眼神躲闪显得胆小怯懦却又懂得隐藏的小姑娘——秋。

秋其实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不是从父母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我们老师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她的异常,不敢相信这个连说话都小声得连蚊子都听不见的孩子会做这样大胆的事情。

秋呢,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很宽裕,所以在家里只有爸爸做三班倒的工作情况下,妈妈又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个家庭茶楼。一个月下来,当妈妈开始结算这一个月的收支情况时,惊诧地发现收支不平,竟然差了整整三千块。三千块,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妈妈很着急,在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之后,她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心惊胆战的秋。虽然是怀疑,但是从秋的神情中,妈妈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她很痛恨地拍打了自己的脑袋,怎么这样不相信孩子,要这样怀疑孩子。

孩子毕竟是孩子,在妈妈还没有怎样盘问的情况下,秋就把自己偷偷拿妈妈钱的事情和盘托出了,虽说是承认了自己拿钱的行为,但对于钱的数目,她一直吞吞吐吐,在妈妈的一再质疑、追问中,孩子断断续续把所拿的钱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和妈妈丢的数目基本一致。妈妈气得当场就狠狠暴打了孩子一顿。

打过孩子之后,母亲看着秋一夜未眠,心里很难受又不敢给性格暴躁的父亲说,只得猛做家务排解自己的痛苦,第二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了解并开导孩子。

上午第四节课正好是体育课,向老师请过假后,我让她留在教室里,想和她谈谈。她一脸天真,高兴地回答着好啊。可能,她还真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

第四节课,教室里没其他人,就我们俩。当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时,她已泪流满面……这时,教室外有孩子敲门进来拿东西,她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笑容,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可见她是多么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啊!

     和她谈话的结果可想而知,拿钱的动机是那么的简单,想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可是爸爸妈妈总是不满足,只买和学习有关的物品,只选择他们认为适合秋年龄的玩具……

听着她的讲述,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课桌上,我的心真疼。因为父母平时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意,忽视了对她的关照,她显得孤单又可怜;因为家庭贫困,长得瘦弱的她为了能得到同学的关注和追捧,在同学面前毫不吝啬,她以为这样就能有地久天长的友谊……可是在偷偷拿了妈妈那么一大笔钱之后,内心也十分地恐惧,常常失眠,一夜一夜睡不着。

看着她瘦瘦的身体,我真懊悔。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最近的变化!面黄肌瘦,心惊胆战,她明明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敢向家长老师坦白!

我轻轻拥她入怀,抚摸着昨晚被妈妈打红的小手。开始,她本能地抗拒,可能平时父母这样的身体接触很少,她不能适应。慢慢地她的身体放松了,竟在我的怀中轻轻抽泣起来!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内心该有多重的负担呀!但是我还是和她谈了关于这件事请我的看法,讲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然后,我觉得要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并不在这里,我和她约定,她偷拿父母钱的这件事,我绝不伸张,然后又请她的妈妈到学校来长谈了一次。希望妈妈能花再多一些的精力在孩子身上,平时不要以“爸爸觉得什么好”,“妈妈觉得什么适合你”来决定孩子到底需要什么,要多给孩子选择的空间,尊重孩子个人的意愿……

     这次谈话之后,我特意给秋安排了一项班务工作——路队长!开始还怯怯懦懦的她,在我的鼓励下慢慢变得自信起来。父母态度的转变,自己在学校也找到了存在感。秋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转眼到了2016的盛夏,他们毕业啦!会考之后的毕业典礼大家都泪流满面,不舍离开。我奔走在孩子们的中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突然,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径直向我走来,秋停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让我已平复的心情再次涌动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和不舍。

今年是我从教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在这二十几年里,我努力坚持着自己的教育生涯。我发自内心地喜欢孩子,喜欢和他们在一起。记得去年寒假,孩子们领了通知书正式放假了,我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无意间我流露出,孩子们放假,我感到很不习惯时,朋友们都觉得我好奇怪,怎么还会有不喜欢放假的老师?是的,和孩子们在一起,我感觉到快乐,一堂自以为成功的语文课;学生点滴的进步;生病时,孩子关切的眼神;出去学习听课,孩子的电话询问;毕业已久的孩子打来电话,写来书信时……这无一不让我感到幸福。相信大家也和我一样,被这些平凡而真实的快乐包围着。

就是在那样的一个秋天微凉的夜晚,我噼噼啪啪地手落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这文字是我对已毕业孩子的想念,相信他们的文字里偶尔也会出现我们的影子;这文字更是我对未来的憧憬和企盼,相信用我们的爱和包容必定会桃李天下,遍地开花!